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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帶他來美國吧。他不是說了嘛,只要我高興,他可以來找我玩。”

綏挑眉。

霧急匆匆地從酒店跑出來,踏出第一步就踩在了黑土地上,然後停下,面前波浪的海裏游著一條鯨魚。

他摘掉了耳機,摘掉了帽子,戴上眼鏡,眼前的鯨魚不斷跳躍出水面,擁有流暢線條的魚尾沈入海面,再次翻轉跳出海面,霧瞇起眼睛,好像和它對視上了,冰冷的空氣刺激著他,讓他身上的汙血變得不再流動。

空間流轉,仿佛他們處在一個玻璃球裏,時間定格在那一刻。

霧醒了。

他先是用手遮住眼睛,另一只手拉高被子,側身繼續睡。剛剛那個夢好像潮汐退落,他也越來越清醒,然後慢慢睜開眼睛。

他伸懶腰,卻抻到了胳膊,把袖子拉高,看到紗布染血,又放下。

這時,綏開門進房間,反手關門,將袋子放地上,看他醒了,說:“收拾收拾,看完鯨魚就走。”

“好。”說完,他掀開被子下床,打開行李箱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,把昨天的衣服疊好,放進去。

他翻翻行李箱確實沒有沖鋒衣外套。可是夢裏的他穿著黑色沖鋒衣。

綏整理好行李箱,坐在椅子上,註意到他一直在翻衣服,就問:“在找什麽?”

“嗯……沒有,就是做了夢我站在黑土地上面,前面是深邃的海,我看到了鯨魚。”他伸手,疑惑地說:“可是我沒有帶沖鋒衣。”

“嗯……澳洲應該沒冷到要穿沖鋒衣吧。”

霧仰頭,又低頭,起身去洗漱換衣服。出來時,他問:“澳洲有黑土地嗎?”

“沒有。”綏看著他把行李箱合上。

霧問:“那冰島呢?。挪威有黑土地嗎?”

“你是想說黑色沙灘吧。全世界只有三個地方有黑土地。”

他恍然大悟:“哦。”這兩個確實是不同的概念。

霧收拾好了,倆人出門吃飯,綏好奇地問:“你想站在黑沙灘上看鯨魚為什麽不等到冬天去”挪威和冰島在冬天都可以看到鯨魚,也可以站在黑沙灘上。

“我因為珍惜冬天而短暫地討厭夏天。”

“為什麽討厭夏天加繆不是說,他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嗎?”

“是嗎?但是我覺得在地獄裏行走,還是要個隆冬才行。”

綏倒吸口氣,手指夾著叉子,手背支著臉頰說:“從昨天我就覺得你說話好像被加密了一樣,又像是內心太冷,把自己纏了好幾層,每個人都無法脫掉你的偽裝。”

他笑道:“第一次見面,你可是沈默如金啊。”

綏在試圖理解霧這個人,就像霍衣讓他做的那樣,一步一步地理解他的一字一句。

只是,還挺好玩。霧這個人雖然有很嚴重的自毀傾向,但是,他能很明顯地感受到霧還有第二個選項,這是他努力活著的動力。

就像蟬脫殼,霧的本體一直都在,可是他在不同人面前脫了不同的蟬衣,讓人造成刻板印象。

霧還沒發覺綏的心思,就順著他的引導一步一步地走。綏不是心理醫生,讓他失了謹慎。

霧問:“加繆和梵蒂岡哪一個更接近神啊”

“你要拿一個人和一個城比嗎?他可能去你夢裏找你。只是,你信仰加繆,他就是座城。”

他們一起坐在游艇上,去看鯨魚。

“那就來夢裏找我吧。”

然後他笑出聲音。

人們陸陸續續擠到圍欄處,因為他們看到了鯨魚,霧也去,看到了一條鯨魚在水裏游,他剛想說有點小,就被下一秒尖銳的叫聲刺穿耳膜。

霧瞇起眼睛,看到了鯨躍,還是好小。他鼓起臉頰。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,身邊有人離開,他搶到了扶手,便把手放上去,鬼鬼祟祟地轉動眼珠,看看周圍沒人註意到他的小動作,就擡起頭,光明正大地露出笑臉。

人類不能靠的太近,鯨魚上空只有幾架無人機。霧親眼看到的,和透過屏幕看到的終究是不一樣。

座頭鯨頂出水面,轉了個身,仰躺進水裏,激起一陣白色的浪花,漂浮在水面,不久就消散。

水面噴起噴泉,鯨魚的背部在海面出沒,又開始噴水。

霧睜大眼睛,嘴角上揚。這並不是開心的表情,這是他意識被吸引的表情。

他從來不知道開心是什麽,但是他會笑,可能是表演人格,無所謂。霧覺得無所謂,真要問,他也能大概說出來自己的定義就是:只要能順暢呼吸,就是開心,不能就不是開心。

歸根究底,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,單純正常人的標準,他就做不到。可是,這個世界誰又能保證誰是正常的呢?只要不傷害別人就行。

船停靠岸邊,霧毫不留情地轉身下船。他們拉著行李箱去機場。

綏坐他旁邊,雙手交疊放置大腿上,說:“我想了一晚上,前天你說的世界很美這句話。其實世界一直都保持著自然狀態,是你來了,你認為它是美好的。所以它才美好。”

因此,袋鼠有袋鼠所崇拜的景色,他也有他的。

霧點點頭,朝他彎腰鞠躬道謝,然後扭身裝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,看車窗外的風景。

他不擅長搞煽情。

綏輕輕微笑,小聲說:“沒事。”

他的笑意越來越濃,然後安慰霧道:“去加州也沒什麽不好的。就當出來玩。”

原來是霍衣幫他們買了機票,而霧到了機場才知道,“我不想去加州。”

他來回推動行李箱,以此來表示不滿。

“不行,只要我把你帶到加州,他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。”

霧按停行李箱,瞪他,然後不看他,雙手交叉開始生悶氣。

騙人,都是騙人的。啊啊啊啊啊——

他在心裏無聲地吶喊。

完了,他說:“那你們睡的時候給我拍視頻。”

“不要。”綏斜眼見他還背對著自己。

“為什麽?”霧沒動,只動了眼珠子,用餘光瞥他。

“那你要那種視頻幹什麽?”

“催眠。”

綏直接笑了,放開腿,轉身問他:“那種視頻還能催眠”

“不然呢?”

“不是,你告訴我怎麽個催眠法?”

霧不自覺縮緊外套,想想說:“很疲憊卻睡不著的時候,聽到他的聲音,感覺恢覆了一點清醒,然後就能睡著了。他以前給我發的視頻我已經看了好幾遍了,都無感了。”

那個騷擾犯的視頻存在了那個手機裏,被那件坐過地鐵的衣服一起包裹扔地鐵站了。

他只看了一遍,結束時,驚慌湧上心頭,他直接把視頻刪除,還把那天穿的衣服裹著手機扔了,差點燒了,他沒力氣跑,就就近扔到了地鐵。

之後他又開始想念那些變態視頻。

綏沈思片刻:所以是安全感缺失嗎?他脫下外套蓋在他腦袋,順便讓他轉個身,把他抱在懷裏。

霧瞬間渾身僵硬。綏就雙手摩擦他的臂膀和背部。

對於霧之外的其他人來說,擁抱好像不是個很不重要的東西。

他慢慢放松身體,但是那股擰緊感擰緊了他的呼吸。綏讓他靠著自己的肩。

霧閉上眼睛,單臂抱緊自己放松呼吸,綏身上的香水融入空氣之中,然後用腦袋在他肩部蹭蹭,找個合適的姿勢。他握緊的手緩緩松開,手心裏的冷汗升華,手心的溫度驟降。

他陷入睡眠。

霧開始懷念夏天。

昨天,他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霧已經睡了。霧側臉對著門,被子蓋到他臉的部分。他呼吸很輕,很短,卻有點促。

現在霧靠在他肩膀上,還是昨晚的呼吸頻率,看來是睡著了,這招真的有用。

只不過兩分鐘之後廣播就響了。綏一動,霧就醒了。

他把衣服還給他,霧上飛機繼續睡覺。

至此,綏都以為霧是個依附加繆的,頑強生活的躁郁癥患者。

第一次遇見,那次在酒吧。

綏和他聊起文學,他問:“你知道尼采嗎?”尼采是位德國著名的哲學家。

霧擡起眼皮,仔仔細細地觀察他。霧覺得像綏這樣人生一帆風順的,優秀,聰明的教授,該怎麽理解尼采

確實如霧所說,綏比較喜歡尼采,可也只喜歡尼采身上的瘋狂,充滿了暴力的肆虐感。這種模糊不清的點,就像是即將來臨的糟糕天氣一樣。

霧知道人都會傾向於自己的未知面,於是,他扭頭,錯開與他即將碰上的對視,說:“我有潔癖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他是位梅毒患者。”即使霧有精神潔癖,不願意討論他,可話語間的稱呼還是帶了尊重。

綏抿起嘴,沈默,目視前方,然後拿起酒杯喝一口酒。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和這個社會脫節太嚴重了,導致他有點不會和人交流了。

“人不能只糾結於一個人醜陋的一面,不能總是帶著精神潔癖與人交流。”

“可我不愛看書。”

“是嗎。”綏又抿了一口酒,眼睛瞟別的地方,默默嘆氣,熱臉貼冷屁股的滋味真不好受啊。

綏結束回憶。

霍衣掐著時間等在機場接人,看到他倆,一個穿著襯衫西褲,一個短袖直筒褲。毫無疑問,霧穿的正式。

霧一見到霍衣,就松開行李箱扶手,沖上去抱他。綏剛好按住他的行李箱扶手,一擡頭就看到他們互相拍背。

然後,霧跑到霍衣身後,按住他一邊的肩膀,小心翼翼地盯住綏,看的綏不自覺停住腳。

“他欺負我。”霧雙手緊緊地扣住霍衣的肩膀,看著他的側臉說,“他給我買巨醜的衣服,還把我的手機弄壞了。我的眼鏡也掉水裏了。你賠我。”

霍衣反手將他護在身後,單邊挑眉,看著他。

綏不明白霧又在搞什麽鬼,可直視著霍衣的雙眼,只是莞爾一笑,“我真的沒有。我完全冤枉。”

霍衣點點頭,知道霧是沒有安全感,在他和綏之間選了自己。他挺滿意的,笑著轉身摟上霧的腰。

霧跟著霍衣,他給霧買了手機和眼鏡,最後去買衣服。

綏嘆氣,拉著兩個行李箱上了霍衣的車,看著他倆坐上出租車。霍衣家裏的管家為他安排了房間,綏著急,口頭答應卻沒動一點,待在客廳等霍衣回來。

他有點怕,怕霍衣不遵守諾言,也怕自己直接同意他不遵守諾言。

霧也問他:“你會遵守承諾和他在一起嗎?”

“當然。”

他點點頭,“OK。”然後戴上新配的——黑框窄邊眼鏡。

霍衣用手摸摸下巴看他臉上的眼鏡,搖搖頭說:“不好看。換個圓的粗框的。”

霧就摘掉,“我戴了好幾天圓的了。”說著,他戴上橢圓框眼鏡。

霍衣瞇起眼鏡,還是覺得不好看,但既然換不了眼鏡,就換衣服。

“那就給你買衣服。”

“啊?”他才不要,“我明天就要走了買衣服幹什麽?”

“你都二十四了,不能每天穿的像個小孩一樣了。”霍衣拉起他胳膊,把他扶起來。

綏都和霍衣說了。

霧撅嘴,他不太明白怎樣才能算得上穿著成熟,他本來就沒有那種成熟的氣質啊。

他在試衣間想成熟是什麽樣子,大概就是他喝完藥之後的樣子:不說話,冷漠,感情遲鈍。

可霍衣說:“當然不是。”他手把手在他身上游弋,霍衣來回在他身邊踱步,他的胸膛貼著霧的背,在他身邊耳語道:“成熟是對一切事物游刃有餘,做著情緒的主人,自信溫柔。”

霧看著鏡子裏的他,“穿著西裝就要舉止大方,合禮,就像流暢的剪裁一樣沒有累贅動作。”

霍衣的手為他撣平灰色的襯衫衣領,溫暖的手好像是熨鬥在衣服上摩擦。

霧收起笑臉,雙眼中的溫和消散,只剩冰冷的註視著鏡子裏的霍衣,問:“那是不是只要有這個氣質,我就可以隨便穿了”

“人靠衣裝。”霍衣一擡頭就看到鏡子裏的他,表情冷淡,然後他不看鏡子,看霧本人。

“我穿了四天皮鞋了,該換了。”霧走出他的懷抱,挑了幾件衣服去試衣間換上。

霍衣倒是好奇他能怎麽樣變成熟。

霧把西裝裏的襯衫換成了白體恤,皮鞋換成了皮質的白鞋。出來時,將眼鏡盒打開,取出剛剛買的圓框眼鏡戴上。

他照照鏡子,沒挺過三秒,翻白眼,摘眼鏡,質問霍衣:“我才二十四,還年輕,裝什麽成熟啊。煩死了。”霧把眼鏡扔給他,轉身去試衣間換了長袖,闊腿褲和一雙德馴。

霍衣去結賬,霧趁他不註意,一溜煙跑到店外店。

付完錢,他來回扭頭找霧,不小心和一個服務員對視上。

她說:“他出門了。”

霍衣咂嘴,趕忙追出去。

幸虧霧沒跑遠,只是站在路邊踢垃圾玩。霍衣摸摸頭,松口氣,朝他走,“又開始焦慮了嗎?犯恐慌了嗎?”

霧用手捂住眼睛,點點頭,他正咬緊牙關。渾身的不舒服像跟尖刺一樣插在他的大腦,存在感極強。

霍衣輕抿下嘴,將領帶解開,雙手握住兩邊,先蓋住他的眼睛。

霧慢慢取下手,遮住眼的領帶斜了,露出了一只眼睛。

霍衣小心翼翼地靠近,直到全部遮住他的視野。

霧看到的最後一幕是,很曬的太陽即將落下,然後一片漆黑,他擡手,手指按住領帶,低頭。霍衣正好在他腦後打了個結,順手抓住他的手,拉他走。

霍衣帶他回服裝店拿上衣服,再出來打個車,帶著他回家。

剛開始,霧一步也不敢走,霍衣就一步一步指揮著他走,他感受到霧身體僵硬地像石頭,就說:“放松,相信我。”

霧還是沒放松,但是對他的猶豫頻率減慢,空餘的一只手按在蓋住眼睛的領帶上,將摘不摘的。

霍衣把他扶上車,即使手上的東西很多,卻沒放下他的手。

霧看不見周圍也沒有聲音,小幅度地往霍衣的方向轉,問:“晚上吃什麽?”

“你想吃什麽?”

霧搖搖頭。

“我覺得你在馴服我。”

“哦”霍衣轉頭看他,註意到他一直在摳腿,真的是,他苦笑一下,抓住他兩只手。

霧側頭,背對他無奈道:“這個世界就是一場巨大的馴服性調教。一個人成功了,便說戰勝命運,失敗了就是時運不濟,命途多舛。

《無恥之徒》裏的弗蘭克得到了肝臟,便認為自己獲得了自由,可笑至極。人們有多崇拜弗蘭克,就越凸顯命運這個sadism的馴服有多成功。”

霍衣感到驚喜地挑眉,“不錯的比喻。可人們信仰弗蘭克就是為了對抗命運。”

“不。真正的對抗是持續不斷的生命。”他說的生命是個動詞。

霧點點頭,“因為痛苦不是持續的。”

“嗯。你看了那麽多紀錄片,還不如去看中國的歷史。你看的哲學太虛幻了,不適合你。”

“嗯?中國的文學嗎?我倒是不太知道。”

霍衣想想,“還是不了,看歷史吧。”

“為何”

“因為他們的文學帶著他們自己的痛苦色彩”霍衣也不太了解中國的歷史,這是他和中國室友聊天的時候聊到了文學,那個人說:“中國的文學更像是種地游戲,與土地離不開關系。我更推薦你了解中國的歷史。”

最近幾年的諾獎好像沒什麽能頒獎的了。

這激起了霧的好奇,“回家找找看。”

霧吃完飯要出去轉轉,霍衣要和一起去,綏拉住他。

三人面面相覷,忽的,綏的手機響了,霍衣聳肩,往後退,手自然地從他手裏滑脫。

綏瞇起眼睛,深呼吸一口氣,重新抓住他,雙手同時揪住霍衣的領子,往兩邊扯。亞麻襯衫還不是以蹦開扣子那樣壞的,而是斜著,順著袖子撕裂的。

他撕開後又合上,沖他微笑,一手拽住衣服,一手掏出吵鬧了半天的手機,接通,放耳邊,拉著他往裏走。

霧滿意的點點頭,毫不留情地轉身走了。

霍衣根本沒喊住他幫自己。霧邊倒著走,邊鼓掌,嘴角根本降不下來,直到轉身他都還在笑。

綏需要和他聊聊,刻不容緩,等不及了,霍衣一點表示都沒有。他體會到了喪失安全感的感受,多了好幾杯茶。

綏和電話裏的人說完之後掛斷電話,深吸一口氣,轉身叉腰,看到霍衣已經換好了衣服。

“我們需要談一談。”

“談戀愛嘛。我知道。”

“我不想只要你的身體,我需要你的真心。”綏直直地盯著他,“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。”

霍衣往床邊一坐,翹起腿,雙臂往後撐仰起頭,側臉,挑眉道:“那你要勾引我。”

綏舔舔嘴唇。

霧走一會消消食,順便在地圖上搜索酒吧,就找了一個秩序比較良好的酒吧,趁著天沒晚,跟在地圖走到一家酒吧門口。

他戴上剛剛買的那副橢圓框眼鏡,本來和他的打扮非常具有割裂感,但是有他的臉在,就沒人覺得不好看。

霧從左到右看了一圈,覺得這家酒吧不錯,低保和度的暖黃色調的燈照亮整間酒吧,一簇一簇的人群也不吵鬧,單純的喝酒聊天。

倫敦有好多夜店,又吵又擠。

他把定位發給霍衣,把手機塞兜裏,面前的門被推開,他剛好伸手扶門,縮一半肩膀進酒吧——

瞬間,全酒吧安靜下來,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看向門口,霧也回頭,沒人。他推下眼鏡,直直地朝吧臺走去,買了一瓶紅牛,然後隨便找了一個沒人的位置玩手機。

過了剛剛的安靜,這家酒吧重新熱鬧了起來。霧知道自己存在感強,不好意思視奸別人,他就只能玩手機。

霍衣收到了霧的定位,嘖一聲,這家酒吧雖然安靜,狹小,可是豢養的常客裏沒幾個好人,玩的是配對配的游戲。

那邊,霧還沒完十分鐘的手機,就找來了一個女孩向他搭訕。

“你好,我可以坐在這裏嗎?”

霧擡頭,推眼鏡,微笑說:“不行哦。”他看著這個女孩,很漂亮,很幹凈,眼睛很亮。

長得沒有棉好看,但是別有一番清秀的味道。

霧沒想和她發生關系,卻說:“不過可以坐在我腿上。”

他將椅子往後移,斜靠在椅背上,敞開雙腿。女孩含笑坐在他腿上,霧握住她的胸部,猛拉,讓她坐近點,“坐那麽遠幹什麽?小心掉下去……”

他沒看她,所以沒註意到她和對面桌子上的人擠眉弄眼。

霧擡頭,松手,笑道:“幫我摘掉眼鏡。”

女孩舉手,慢慢捏住眼鏡腿,霧往後仰,眼鏡順勢被摘掉。霧伸手撩頭發,然後伸手,女孩把眼鏡放在他手心。

霧註意到她的——銀制手鐲,開口處還有一顆珍珠,另一端是一顆鉆石。他覺得不錯。

“手鏈不錯。”他擡眼問:“賣我。”他掐一把她的腰,用下力氣,女孩一躲,直接站起來。

她疑惑看他,霧已經把錢拿出來了,命令道:“賣我。”

他重新戴上眼鏡,淡淡地盯著她,等待她下一步動作。

女孩被他嚇得不敢動。她微微皺眉,想:剛剛就應該拒絕。

不遠處的一個男人在霧進門的時候就選中了他,就讓她去搭訕。女孩不想去。

“為什麽?”

“我就是不想去。”女孩子一般直覺比較準。

“怎麽了?嫌少嗎?”

她立馬把手鐲摘掉,霧欣慰地低頭,把一沓錢塞她褲腰裏。

霧沒管她的去留,而是把玩著剛剛買的手鐲,但是,他把錢都給別人了,等會該怎麽回去啊?

這時,霍衣就像是超級英雄一樣,沒有從天而降,而是推門進來。他坐在霧對面,掃視一圈,註意到坐在後邊的男人,對方朝他敬酒示意。

霍衣對霧說:“這家酒吧沒有保鏢查ID就是為了騙一人。”他揚眉,示意他:懂嗎

“哦。”

霧不太想承認,但是他現在很想親嘴,可能是安全感不夠吧,像是得了皮膚饑渴癥,特別想和人擁抱。

但是他不說,只能舔舔嘴唇。

霍衣翹起腿,扭著腰,一條胳膊往後卡著椅背,看著別處思考,問他:“要不要給你買藥啊?”

“啊?我明天就走就行。”

“你假期有幾天”

“七天。”

他點點頭,“那吃安定——”他邊說著,聽見後面有人叫自己。

他們同時扭頭,看向後面。

來人是個一米八八,棕色卷毛的帥哥,臉上標準的霍衣的笑臉。

再加上,霍衣看到他之後,立馬表現出來的不耐煩。

霧沈下嘴角,低頭哂笑,胳膊肘壓著桌子,手裏捏著手鐲。

男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們中間,只短短和霍衣對視一眼,就盯著霧說:“不介紹一下嗎?”

霧往後仰,滿臉堆笑,“我嗎?”

男生溫溫柔柔地笑著,點頭。

霍衣開口說:“他叫肖。我的一個表弟。”

霧點點頭,說:“我叫圭。”

“好名字。”肖轉頭招呼人,霧看到還是那個女生,端來了一杯酒。

肖把酒放霧面前說:“請你喝酒。”

霧隨手把手鐲卡在杯壁,鉆石的那端浸在酒裏,說:“我對酒精過敏。”他把酒杯緩緩推給霍衣。

霍衣看肖,拿起酒杯,喝一口。肖倒是面無表情。

霧不相信這杯就裏沒東西,但是既然霍衣喝了,那就是沒問題了。

霍衣把酒杯放桌上,頓時,一種抽筋感,從頭澆到尾。

這時,綏開門進來,兩步走到他身邊問:“不是說帶他回家嗎?”

霍衣站起來,腳步虛浮,伸手抓住他的肩膀,閉眼,摔倒。

綏下意識把他抱在懷裏,霍衣的臉頰蹭著他的脖子。綏不明所以地問霧:“怎麽回事?”

霧也很驚訝,“還真有東西啊。”他緩緩看向肖。

肖對綏說:“別驚訝。只是迷藥,還有點催情的成分。”

霧覺得正好,說:“那就交給你了。”

綏否認,語氣間帶著一絲怒氣:“他需要去醫院!”

“好。”霧準備站起來。肖跟著他一起站起來,卻被霧的身高驚訝到了,自己竟然比他還矮點。

幾天前的葬禮上,他特意和霍衣見了面,他倆差不多高。而且霧和霍衣坐在同一個高度的椅子上,霧還比霍衣矮呀。

不過沒關系。肖對霧說:“你不用慌張。”

霧一只手按在桌邊,一只手伸展手指,對他說:“我要開車。你先回家。”

“什麽——”

霧直接扇了他一巴掌,“啪——”一聲,響徹整間酒吧,霧往前走一步,聲音死冷。

肖有些不可置信,緩緩擡頭卻和他對視上,看到了一雙極灰色的瞳孔。霧將嘴湊到他耳邊說:“回家待在我的房間裏。”

肖摸摸臉頰,又聽見他說:“洗幹凈等我——”

霧繞過他到綏身邊,在他口袋裏掏出車鑰匙,往外走,他扶著門,綏將霍衣抱起,出門。

確認他倆坐好之後,霧啟動導航目標醫院,一腳油門踩到底,路上才慢慢降到120。

他把人送到醫院,拿起手機,讓導航換了目的地,等人關上車門,他放下手機,再次一腳油門踩到底。

霧問管家肖在哪,又問霍衣房間在哪。

他先去霍衣的房間換衣服,黑襯衫黑褲子黑皮鞋,他沒找到紅色的襯衫,只找到了紅色底的皮鞋。

霧沒著急回房間而是順手拿了幾條領帶和皮帶,交給管家讓他拿著,說:“我想逛一下這裏,您幫我介紹吧。”

管家點頭,跟在他後面,只是有些搞不懂,他逛了休息區,拿了一根臺球桿和幾個臺球和高爾夫球,還有幾張餐巾,一根蠟燭。

管家抱著,拿著東西,最後實在拿不住了,就找餐車推著一堆東西,一路跟著他重新回到霍衣的房間,拿了一管護手霜,順了一條長項鏈,銀色的掛墜壓在黑色的領帶上。

他讓管家敲門,自己在排列整齊的餐車上挑了一根紅色的領帶,兩端絞住他的雙手,紅艷艷地領帶襯得他的手亮白而光滑,只是他的雙手正在用力,手背上的青筋凸起,縱橫。

管家毫不知情地敲門,推門,肖果然站在門口偷襲,不過管家伸手矯捷躲過去了,他被霧用領帶纏住脖子。

管家看見肖面目猙獰地用手指刮脖子上的領帶,感覺霧真的要把人弄死了。

“先生!”

霧慢慢松手,肖趴在地上咳嗽喘氣,他沒理,自顧自的抓住他的手用領帶纏好打死結,然後站起來,把眼鏡摘了,換上霍衣給他挑的黑色的窄框眼鏡,轉身對管家笑說:“麻煩您準備一把剪刀,還有,那幾個球麻煩您丟進沸水裏消下毒。我等您五分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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